人间三月天，暖阳当空，草坪泛着新绿，勤恳的迎春、淡雅的玉兰纷纷涌上枝头。如此悠长的春天，怎能少得了一杯清茶和恬淡闲逸的心境呢？
记得小时候住在外婆家，每天早上，外公都会坐在院坝的石桌旁边悠闲地读报。桌上，一个灰黑色的陶瓷茶壶搭配着一个普通的搪瓷杯。阳光打在报纸上，打在茶水中，散发着一种迷人的质感。
外公读报累了，就会喝一口茶水。他轻轻端起茶杯，慢慢送到嘴边，一口一口，十分闲适。茶香幽邃，站在家门口的我远远就闻到了。
茶，其实是农村地道的苦山茶，苦味浓厚峻烈，像是一头桀骜不驯的野兽，尽管变成了茶水还依旧带着烈性。我喝不惯，外公却很喜欢这种味道，还常对我说：“莫说山茶苦，人生路才苦。”
我一脸疑惑，皱着眉头问：“山茶已经很苦了，难道还有更苦的吗？”
他笑笑，“娃，你长大就知晓了，人这一辈子，每一步其实都是考验。”
除了这种不怎么讨喜的山茶，还有一种茶，我却很钟爱，也是农村人自家种的，在春分时节采摘，我们当地管这种茶叫“儿茶”。
春分时节，气候回暖，雨润天气新。春分的茶，芽嫩、叶儿尖，味鲜、微涩。对于和苦味还未相处融洽的我来说，这茶才是一种舌尖好滋味。
外公偶尔也喝儿茶，不过他总觉得这茶淡了些，不如山茶好喝。而且，娇贵的儿茶，泡制也讲究。
一间不大的柴房，是供我们做饭、烧水用的，灶台是土灶，柴房里还有一个火膛，烧水和做饭几乎都是用木柴。清香的柏树枝、酥脆的秸秆，送进火膛，火苗噌噌的，像夜空中闪烁的星星。火膛的铁架子上放着一个茶壶，我坐在火膛旁边慢慢地添着柴。
泡儿茶的水，是从土井中打来的，凉悠悠的。不过，泡茶的水不能太烫。因此，水煮开之后，还得等上一段时间。我们那时却很喜欢这种缓慢等候的过程，感觉那是最幸福的时候，带着期待，带着憧憬。
外公会用煮开的水先洗茶杯，他说这并不是简单的清洗茶具，而是有利于茶杯升温，也是对茶的尊敬。
杯子洗净，他才将热水倒入，放入一小撮儿茶叶，等候着茶叶和开水的中和。
泡苦山茶的时候，直接在茶壶里放入一把茶叶，滚滚沸水一淋，山茶的味道就出来了；儿茶不行，太嫩，如果用开水冲泡，味道会马上散去，也就得不到一杯完美的春分茶了。
儿茶泡好了，茶水如玉，茶香淡淡，香味并不是铺天盖地地弥漫，而是缓缓飘散。清茶入口，醇香在舌尖与口腔中散开，仿佛沉睡了很久的东西那一刻终于被唤醒。慢慢啜饮，还能在清苦的茶水里略微尝出一点甘甜。这正是茶水的馈赠。
农村人对喝茶没有太多的讲究，去农田干活时，一把锄头、一个茶壶、一个杯子，就是一段素净的光阴。累了，就坐在草窠边的石头上，喝茶、休憩，让茶水滋润疲倦的心灵。待休息够了，又重新投入忙碌中，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。
某一天，悄悄长大，和故乡阔别。小时候觉得再寻常不过的东西，却一天天在心里渐渐清晰和厚重起来。
在社会的围城中，我们为了生活奔波，为了家人忙碌，很少有闲下来的日子，哪怕是独自与一杯茶水相处的片刻。生活，似乎成了压在我们肩膀上的负担，为其劳累为其苦。
我终于慢慢明白，原来，长大后的日子，就是要耐得住平凡、耐得住苦楚，在成长中，慢慢浸泡出如茶水一样的清香……
文章来源：齐鲁晚报
作者：管淑平
